《秋声赋》里说中医

嘻嘻哈哈

夏日之夜，有如苦竹，最好莫过于读书。随手翻开《古文观止》，欧阳修笔下的《秋声赋》映入眼帘。少年时虽也读过若干次，但彼时还没学过中医，如今再读，已相隔数年，故友重逢之感自是不必说，更越发读出一些新意思。

孟子云：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”，愿与诸君共分享诸般新意思。若有牵强之处，还请一笑置之。




一    秋之兵气

先读原文开篇部分：

欧阳子方夜读书，闻有声自西南来者，悚然而听之，曰：“异哉！”初淅沥以萧飒，忽奔腾而砰湃；如波涛夜惊，风雨骤至。其触于物也，鏦鏦铮铮，金铁皆鸣；又如赴敌之兵，衔枚疾走，不闻号令，但闻人马之行声。余谓童子：“此何声也？汝出视之。”童子曰：“星月皎洁，明河在天，四无人声，声在树间。

这段写秋声西来，秉金质，有兵气。《黄帝内经》曰：“西方生燥，燥生金，金生辛……其在天为燥，在地为金，在体为皮毛，在藏为肺，在色为白，在音为商，在声为哭，在变动为咳，在窍为鼻，在味为辛，在志为忧。”

金在方位上是西方，秋天属金，金曰从革，秋气有兵气，也有杀气。

金是武器，也代表了战争，一种新制度的建立，往往需要通过武力来摧枯拉朽。比如纣王无道，武王起兵伐纣，从而革之。

八卦地说一句，胡兰成在《今生今世》里写道：“刘备到孙夫人房里竟然胆怯，张爱玲房里亦像这样的有兵气。”这真不知是从何说起。

看了后文方明白，原来是他自己心中起了比斗之意“向来与人也不比，也不斗，如今却见了张爱玲要比斗起来。”

于是一笑而过。

二  秋之肃杀

余曰：“噫嘻悲哉！此秋声也。胡为而来哉？盖夫秋之为状也，其色惨淡，烟霏云敛；其容清明，天高日晶；其气栗冽，砭人肌骨；其意萧条，山川寂寥。故其为声也，凄凄切切，呼号愤发。丰草绿缛而争茂，佳木葱茏而可悦。草拂之而色变，木遭之而叶脱。其所以摧败零落者，乃其一气之余烈。

夫秋，刑官也，于时为阴；又兵象也，于行用金。是谓天地之义气，常以肃杀而为心。天之于物，春生秋实，故其在乐也，商声主西方之音，夷则为七月之律。商，伤也，物既老而悲伤；夷，戮也，物过盛而当杀。

秋气 “常以肃杀而为心”，“物过盛而当杀”，故 “其色惨淡”，“其气栗冽”，“ 其意萧条”。秋天肃杀万物，古代也是秋后问斩。

“草拂之而色变，木遭之而叶脱。” 描述草木为秋气摧折，色变叶脱之情形。字里行间有 “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”之感，树犹如此，人何以堪？

“摇落深知宋玉悲”，从古至今，悲秋的，又何止宋玉一人。

人与气相感，正在心有所应。否则仅仅天气变化，如何成邪？总在相感，若内无伏邪，一片淳朴，自然也就无病。

《素问．调经论》指出：“夫邪之生也，或生於阴，或生於阳，其生於阳者，得之风雨寒暑；其生於阴者，得之饮食居处，阴阳喜怒。”

“外感六淫，内伤七情”多为致病根源，世人多将此二句分开观之，以为病因有内外之别，其实二者为一体。无内伤，亦复无外感。

就像台湾心理学家张德芬女士谈到过，别人说的话之所以能伤到你，是因为你心上长着这个钩子，话一出口，你身上的钩子就自动去钩住了这句话，是以受伤。心若壁立千仞，或如锅底光滑，无钩可着，自然也不会被话语伤害。

伤寒理论之中，有中脏腑，亦有中经络，都是先有了内寒，故而同气相求，外因不过引动，便发作起来。

三 秋之养收

人在秋三月，为防止为秋气所伤，“色变叶脱”，须奉行养生之道。

《黄帝内经》云：“天气以急，地气以明，早卧早起，与鸡俱兴，使志安宁，以缓秋刑，收敛神气，使秋气平，无外其志，使肺气清，此秋气之应，养收之道也。”

古人将秋三月的时令称为“容平”，是说世间万物生长，经过一个长长的夏天，已趋成熟，处于一种从容而平静的状态。因此，人除了早卧早起之外，还应心中安宁，神气收敛，以缓和秋天肃杀之气对人体的不利影响。

《秋声赋》中，提到了情志不收的恶果。

“嗟呼！草木无情，有时飘零。人为动物，惟物之灵。百忧感其心，万物劳其形，有动于中，必摇其精。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，忧其智之所不能，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，黟然黑者为星星。奈何以非金石之质，欲与草木而争荣？念谁为之戕贼，亦何恨乎秋声！”

“百忧感其心，万物劳其形”，“思其力之所不及，忧其智之所不能”，就正是不收敛情志和心神的表现。“有动于中，必摇其精”，过分外求，精气耗散，忧心劳形，于是“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，黟然黑者为星星”，化为异物，亦为不远。

欧阳修的一生也曾秋气凛冽，但他胜在好的心态，“曾是洛阳花下客，野芳虽晚不须嗟。”故能做到“残雪压枝犹有桔，冻雷惊笋欲抽芽。”

四  秋之余思

童子莫对，垂头而睡。但闻四壁虫声唧唧，如助余之叹息。

这个结尾很有意思，四壁虫声，人有叹息，一个空镜头，有“唯见江心秋月白”之感，此情此景，正适宜思考。

金庸在《倚天屠龙记》里写道：“便在这万籁俱寂的一刹那间，张无忌突然间记起了九阳真经中的几句话：「他强由他强，清风拂山冈。他横任他横，明月照大江。」他在幽谷中诵读这几句经文之时，始终不明其中之理，这时候猛地里想起，以灭绝师太之强横狠恶，自己决非其敌，照着九阳真经中要义，似乎不论敌人如何强猛、如何凶恶，尽可当他是清风拂山，明月映江，虽能加于我身，却不能有丝毫损伤。然则如何方能不损我身？经文下面说道：「他自狠来他自恶，我自一口真气足。」他想到此处，心下豁然有悟。”

张无忌既有所悟，那么，聪明如你，是否也悟出什么了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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